二十七、医院 - 查理第九时代轶事 - 读趣百科

二十七、医院

“我的绅士,您看看,我最怕的是子弹首先穿过下腹的斜筋,然后,再上来一点,它就闯进脊椎骨里,用希腊文讲,我们另外叫这作‘rachis’。我这样推想,是因为您的大腿不能活动,而且已经变冷了。这种病症很少会弄错的;在这个病例上……”

“不,他会活着!他会活着!”麦尔基把发花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外科医生,并且紧紧地扭着他的手臂,大叫。

离他的病床二尺远的地点,另外有一张床,上面躺着状态同样悲惨的可怜的贝维尔。他面上丝毫没有露出人们从营长的面上发现的那种安安静静听天由命的神气。他不时哼出一阵不大响亮的呻吟声音,并且掉转眼睛向他邻床的人望望,好像想向他乞讨一些勇气和坚忍似的。

“我是外科医生,我的绅士,假如勃里扎尔大夫的名字在您听来还觉得陌生的话,那是因为您还有很多事物不懂哩。喂,拿出绵羊的勇气来吧!就像那个人我要求您再帮一次忙。希望您设法让我能够不听见劝告,不发出怨言而死去吧。”

外科医生嘴里发出嘘声,好像是模仿那种奇特的声音似的;随后,他赶快给敷上了一块紧压布,并且一言不发,拿起了他的药箱准备出去了。可是贝维尔的眼睛像两支蜡烛一样发出光芒,紧盯着这一切的动作。

“让我安静安静吧。”

迭特里茨取下他那只大得吓人的水壶,准备递给伤者。

“希望给我喝点酒。”营长说。

他看见一位牧师胳膊下夹着一本圣经走到前面来。

“不,回答我吧;您敢肯定吗?您要向我赌咒绝对没有地狱。”

“他回到他祖先的信仰里来了!”牧师嚷叫。

“但是他已经改变了信仰呀。”

“天主教徒!”贝维尔大叫,“难道你不再是无神论者了吗?”

于是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嘘声;那是从贝维尔的胸部里出来的空气,同时经过他的伤口和他的嘴巴里而产生的嘘声,血就像一团红色的泡沫从伤口里流出来。

“但是他愿意守住他祖先的信仰而死去呀。”

“对,像一条狗死你的吧!”牧师说,带着愤慨离开了。修道士画十字,走到贝维尔床边。

乔治微笑着,重新拿起那只水壶。

“但是从前,”牧师说,“您曾经在改革派的宗教里成长的呀;而且在这森严和可怕的时刻里,当您就要在行为和良心的最高审判官面前出现的时候……”

“那有什么关系?他至少可以在死前得到一点小小的快乐。喂,我的勇士,我很抱歉没有更好的酒给您喝。”

“他亵渎神明!”这两个敌对教派的宗教职司同时大叫。

“两个钟头吗?”乔治继续说,“巴不得如此,假如要我忍受更长久的痛苦,我倒害怕。”

“Teufel!”他极低声地咕哝道,“但是,假如我的兄弟亨尼格是天主教徒,假如我用抬枪射到他的肚皮里!……这就说明了密拉当时的预言。”

“再尽最后一次的努力吧,”麦尔基说,“可怜可怜他吧,可怜可怜我吧!”

“我相信……您是一位好心肠的人,您会帮我摆脱开这些贪婪的人……是的,你们滚吧,让我像一条狗那样死去吧。”

麦尔基双膝又跪倒下来,执着营长的右手,并且泻下了一阵汹涌的眼泪,弄湿了掩盖那只手的钢制护手套。

在所有法兰西的历史里,都看得到拉·怒厌恶内战,并且因为引兵反抗他的国王,自己受良心责备而感到苦恼,怎样离开了罗舍尔城;天主教军队怎样被迫得要撤围和第四次的和平怎样实现,和平之后没有多久查理第九就跟着去世了。

“祝您健康,队长!您是一个伤兵再也找不到的一位最好的看护。”说话时,他伸出了手给他。

“一个钟头的生命比不上一杯酒。去吧!永别了,大夫;瞧,我旁边有一个人等您等得不耐烦了。”

“赶走这个反基督的使者吧!”牧师觉得有大多数在场的人支持他,大叫。

“怎么!难道您不敢肯定吗?”

“滚出去,该死的人!在罗舍尔,人们好久不唱弥撒诗了。”

“乔治,我的朋友,”贝维尔再说,“万一他所说的……永久受难是真的,那多可怕!”

“哦,这,大夫,对我说实话吧。那一枪是致命的吧?我自己知道呀!”

“对,还有一个钟头,或者两个钟头,”勃里扎尔大夫冷冷地说,“因为他是一个很强壮的人。”

“请退吧,”队长对牧师说,“您看,他不高兴听您的话。”

“好吧!忏悔你的吧。”

“德·土尔芝夫人托我告诉你,她永远爱你。”他柔和地微笑。

乔治营长躺在一张病床上面,这张床被他自己的血和其他比他先到这痛苦地点的许多倒运的人的血沾染得红红的。一捆谷梗给他当枕头用。人们替他脱下了护身甲,撕掉了短袄和衬衫。他上半身一直裸露到裤腰上;但是他的右臂上还佩着他的臂甲和钢制护手套。一个兵替他止住了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一道伤口是在他的肚皮上,刚好在护身甲下面,另一道轻伤是在左臂上。麦尔基痛苦得如此难以支持,以至无能力给他哥哥一些有效的救助。一会儿跪倒在他面前大哭,一会儿滚到地上发出失望的呼声,他不停地控告自己杀害了他最亲爱的哥哥和他最要好的朋友。可是营长倒很平静,并且尽力去缓和弟弟的激动。

“您是一位正人君子啊,迭特里茨队长,”乔治营长喝了之后说,接着,把水壶递给他邻床的人,“你呢,我可怜的贝维尔,你愿意喝光了它吗?”

“是,胆小鬼……那我很快就承认;不过,如果真的要永久受难的话,那就应该许可做个胆小鬼。”

“呃,大夫?”他用颤抖的声音问。

外科医生首先检查左臂,说:“无关紧要!”接着,他开始探测另一个伤口,这手术很快就使伤者吓得皱起脸来。他用他的右臂很重地推开了外科医生的手。

拉·怒向修道士示意一下,修道士即刻走过来。

神父:您为什么这么顽固?皮埃尔:您为什么这么噜苏,老是像乌鸦一样呱呱地叫,使一个可怜的苦人不能安静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