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 少年 - 读趣百科

第十章

“这事现在先不谈。唔,总之,我不过是不好意思罢了,有个原因……”

走到外面后,我向左转,信马由缰地随便走去。我在脑子里东想西想,茫无头绪。我走得很慢,似乎走了很多路,大约五六百步,忽然我感到有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看见了丽莎:她追上我后,用阳伞轻轻地打了我一下。在她闪亮的目光中,似有某种非常快乐的,又有稍许狡黠的表情。

“亲爱的,咱俩永远能说到一块儿。你上哪了?我一直想亲自去找你,可是不知道哪儿能找到你……因为我总不能去找韦尔西洛夫吧……哪怕现在,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你知道吗,我的朋友:我觉得,他之所以能征服女人,靠的就是这个,靠的就是这么一些特点,这是无可置疑的……”

“这条子写得多怪!”我惊叫道。

“Mon enfant,我敢向你发誓,这,你弄错了:这是两件最最刻不容缓的事……Cher enfant!”他突然异常感动地叫道,“我亲爱的小伙子(他伸出两只手,按在我的脑袋上)。祝福你和你的好运……但愿我们永远心地纯洁,永远像今天这样……善良而又美好,但愿我们尽可能多地……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不管它怎样多种多样,用什么形式表现出来……好了,enfin……entin rendons gràce……et je te bénis!

这时,他委派我去做两件似乎刻不容缓的要事,似乎要费很大力气和倍加小心才能办好。必须亲自去跑一趟,当面呈交,签字,等等。

“可我一直在等着你什么时候能变得聪明起来。一开头,我就把您整个人看透了,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我看透您以后,就开始想:‘要知道,他自己会来的,结果肯定是他自己先跑来找我。’——于是我就决定把这荣耀交由您来实施,让您先迈出第一步。我想:‘不,现在让你来找我吧!’”

“Mon cher,别嚷嚷,全是这样的,从你的观点看,你说得也对。顺便问一句,我的朋友,上一回,当着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的面,你倒是怎么啦?你摇摇晃晃……我还以为你要摔倒啦,真想冲过去扶住你。”

“我真高兴您能够碰上我,我刚要出去。我可以告诉您一件您一定很感兴趣的事。”

“就让她好去吧,她是这方面的行家!我们自己就很好嘛!瞧,天气多好,瞧,多么赏心悦目!你今天多美呀,丽莎。不过就是太孩子气了。”

他说罢就出去了。我留下来,独自一人;我在屋里走来走去,在想心事。奇怪,我既喜欢他,又非常不喜欢他。有一种无可名状的东西,我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东西,但却是某种令我反感的东西。“如果他没有一丝一毫取笑我的意思,那,无疑,这人非常直爽;但是,如果他在取笑我,那……也许,我觉得这人更聪明……”我有点奇怪地寻思。我走到桌旁,把他给韦尔西洛夫的信又读了一遍。我想得出神,竟忘了时间,当我清醒过来后,我突然发现公爵说的一会儿,无疑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刻钟。这使我感到有点不安;我再一次忽前忽后地走了个来回,最后拿起了礼帽,我记得,我决定先出去一下,如果碰到什么人,我就派他去找公爵,等公爵回来后,我再直接向他告辞,告诉他我有事,不能再等了。我觉得,这样做最合适,因为我心里感到有点不舒服,觉得他撇下我,出去了那么长时间,对我的态度也太随便了。

我非常乐意地同意了。我那位老公爵在送我出去的时候,又忙着张罗起来,他也请我到他卧室里去一趟,他有话要对我说。

“为什么不能写?”

他没有把话说完,就俯身在我头上,啜泣起来,不瞒诸位,我也差点哭出来;至少我真诚而又快乐地拥抱了我的这位怪老头。我们热烈地亲吻。

“不,我什么也没说。”

小公爵的脸上带着加倍客气的表情,立即向我转过脸来;但是看得出来,他对我的名字一无所知。

“啊呀,你真坏。好了,丽莎,你要坦白承认,这一个月,你是不是一直在笑话我呢?”

“那么,照您看来:

“您想想,因为有个女人自杀,我一整夜都没脱衣服,”我心不在焉地说,因为他立刻表现出他在注意听,我只好简短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但是,显然,他最关心的还是他那封信。主要是我感到奇怪,当我方才直截了当地向他宣布,我要同他决斗时,他不仅不笑,甚至都没露出一丝一毫想笑的意思。虽然也可能是我那样迫使他笑不出来,但是出于像他这类人的做派,毕竟还是奇怪的。我们俩面对面地坐在房间中央一张他的大写字台旁,他给我看了他那封已经写好并经过誊清的给韦尔西洛夫的信。这封信的内容与他不久前在我的那位老公爵家对我所说的一切都十分相似;甚至这信还写得很热烈。对他那种明显的坦诚和准备做一切好事的愿望,诚然,我还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看,但是我已经开始认输了,因为,说实在的,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呢?不管他是怎样一个人,也不管人家说他什么,但他毕竟具有一种好的倾向。我也看了韦尔西洛夫最近写给他的那封短信,共七行——放弃决斗。虽然他在信中也确实写到他自己的“意志薄弱”,写到他自己的“自私”,但是,整个说来,这封短信流露出某种傲慢……或者,不如说,在他的整个行为中流露出某种轻蔑。然而这话我没有说出口。

“斯托尔别耶娃呀。当我们住在卢加的时候,我整天整天地都坐在她家;她还在她家接待过妈妈,甚至还到咱们家来过。而她在那里几乎从来不去拜访任何人。她是安德烈·彼得罗维奇的一门远亲,也是索科尔斯基公爵家族的一门亲戚:她是公爵的什么姨婆。”

“我跟瓦辛先生很熟。”公爵说。

妈,亲爱的,请原谅我中止了我在人生道路上的初次亮相!

“即使这里有‘沽名钓誉’的味道,那也好呀,”我继续道,“他要沽名钓誉就让他沽名钓誉吧,但是就这事本身而言,他这样做还是宝贵的。要知道,这种‘沽名钓誉’,毕竟也是一种‘理想’,总比现在有些人心里根本没理想要好;即使有点小小的甚至反常,那,总还是有理想呀!您大概自己也是为么想的吧,瓦辛,好瓦辛,亲爱的瓦辛!总之,当然,我信口开河了,但是,要知道,您明白我的意思。谁叫您是瓦辛呢;不管怎么说,我要拥抱您,我要亲吻您,瓦辛!”

“在哪?”

“‘娘们的先知’!Mais……c'est charmant哈哈!但是这话对他太合适了,也就是说,对他根本不合适——呸!但是,这话真是一针见血……就是说,根本不是一针见血……不过……”

“啊,对了,您可能在卢加见过他。”

韦尔西洛夫听完了我的话,但是没有抬头看我。瓦辛皱起了眉头。

“瞧你都喘不过气了。”

“我相信我一定很感兴趣。”我嚷道。

“但是,您怎么看他放弃决斗这件事呢?”我问道,“您不认为他是怕死吗?”

我默然以对,我们又走了十来步。丽莎发疯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全知道?哦,是的,当然知道!你很聪明,你比瓦辛聪明。你和妈妈——你们俩的眼睛能洞察一切,而且很人道,也就是说目光,而不是说眼睛,我胡说一气了……我在许多方面很坏,丽莎。”

韦尔西洛夫向瓦辛默默地伸出了手,瓦辛也拿起帽子,想跟他一起出去,并对我大声说了句:“再见。”韦尔西洛夫出去了,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也觉得不能浪费时间了:无论如何我得跑出去租房子了,——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妈妈已经不在女房东的屋子里了,她走了,也带走了瓦辛的女邻居。我走到街上,似乎特别精神抖擞……我心中油然产生了一种大的、新的感觉。再说,好像存心作成我似的,一切都很顺当:我很快就碰到了机会,找好了一间十分合适的房子;关于房子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把主要的事说完。

“‘但是’?……把话说完呀,瓦辛,您不是还有个‘但是’吗?”

“有意思!给,她要不要看这个?”我叫道,愤怒地作了个嘲弄和轻蔑的手势们变得高尚的谎话,

“这不可能,她中学毕业,而且还得过银质奖章。”

“为了父亲受到的侮辱,是很可能愤愤不平的。不,我不认为这可笑。”

“丽莎,你对韦尔西洛夫怎么看?”

“你在看?”

“怎么不知道,全知道!”

“我走,我这就走,马上滚蛋!不过还有一句话,”我叫道,已经拿起了皮箱,“如果说我现在又‘扑过来,搂住了您的脖子’,那唯一的原因也是因为我进门时,您带着那么真诚的喜悦,告诉了我这件事,而且那么‘高兴地’看到,我恰好碰到您在家,而且这是在不久前的‘初次亮相’之后;您这个真诚的喜悦,一下子就赢得了我这颗‘年轻的心’,把它又拉回到您身边。好了,再见,再见,我将努力尽可能久地不来打扰您,我知道,这样做,您会感到非常高兴的,甚至根据您的眼睛我也看得出来,而且这对我们俩都有利……”

我几乎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又把我的住址给了她。临别时,我生平头一次吻了吻她……

“是的,挑战了;我也立刻接受了挑战,但是我决定,在我们见面之前,要给他写封信,在信中,我要告诉他我对我的行为的看法,以及我对这件可怕的错误的全部悔恨之意……因为这只能是一个错误——一个不幸的、要命的错误!我要告诉您,我在团里的处境迫使我作出这样的冒险:因为在见面之前发出这样的信,我将使自己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您明白我的意思吗?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下定决心,只不过我没有来得及把信发出去罢了,因为接到挑战后过了一小时,我又收到他的一封短信,他在信中请求我原谅他,说他打扰了我,请我忘了关于要求决斗的事,并补充道,他对这种‘因意志薄弱和只顾自己的一时冲动’(这是他的原话)感到后悔。这样一来,他已经完全减轻了我现在想要写信给他之举。我还没有把信发出,但是我此来是因为关于此事我还有话要对老公爵说……请您相信,我受到了我的良心的谴责,我所受的痛苦,也许比任何人更甚,要大得多……对于这个解释,您觉得够了吗,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起码现在,眼下,您能不能赏脸完全相信我的真诚呢?”

“可是我却觉得这事非常可笑……在别人看来……也就是说,自然,不是在我自己看来。更何况我姓多尔戈鲁基,而不是姓韦尔西洛夫。如果您对我说的不是实话,或者是您出于上流社会的礼貌,想故意把这淡化,那么,由此可见,您在其他所有方面也都在欺骗我?”

“是——是吗?”韦尔西洛夫含混不清地喃喃道,终于匆匆地瞥了我一眼。“您把这张纸条拿去,要知道,它对结案是必不可少的,”他把一张很小的纸片递给瓦辛。瓦辛接了过去,但是他看到,我好奇地望着这张纸,就把它递给我,让我自己看。这是一张字条,两行歪歪斜斜的字,大概是用铅笔在黑暗中写的:

“韦尔西洛夫的事!听说了吗?”我开门见山地从最主要的事情谈起。

“不够襟怀坦白?”

我们突然互相对视了一下,而且我现在想起,我当时脸上似乎微微一红。至少,他打断了谈话。但是,我倒很想畅谈一下。一想起我昨天曾见到某个人,我就不由得想给他提一些问题,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反正我觉得心里不自在。使我感到诧异的还有他那令人惊叹的文雅风度、彬彬有礼和举止的从容不迫——总之,他那几乎是从孩提时代就已养成的他们那种人的落落大方和翩翩风度,把我镇住了。在他的信里,我读到了两个最起码的语法错误。总之,在这种场合,我从来不肯低头认输,而是变得桀骜不驯,有时候,也许,还表现得很差劲。但是,在当前的情况下,我一想到我身上还粘着绒毛,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因此我甚至有些失于检点,变得太随便了……我悄悄发现,有时公爵在十分专注地打量我。

“多了不起的人!这人多了不起!谁能做到这点?”我狂喜地欢呼。

“好了,您现在又要马上过甚其词地大肆渲染了。您知道吗,她跟韦尔西洛夫有仇……一切才由此而起,因此我感到不安:唉,先不谈了,以后再谈吧!”

“银质奖章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现如今,许多人毕业时都得过银质奖章。”

“公爵家……索科尔斯基公爵家……”

“怎么不知道。前天,克拉夫特叫我到他家去就是为了这事……为了避开那些先生,把这信交给我,而我昨天又把这信交给了韦尔西洛夫。”

“比无数卑劣的真理让我更珍贵?

“可不是吗?可不是吗?在这方面,您我永远所见略同。”

“对不起,公爵,”我喃喃道,缩回了我的两只手,“我要真心实意地告诉您。——而且我很高兴能当着我们亲爱的老公爵的面说这句话,——我甚至希望能够遇见您,还在不久前,还在昨天晚上,我就这么希望过,但是,我完全另有目的。不管您怎么感到诧异,我还是要直截了当地告诉您。简言之,我想同您决斗,因为一年半以前,在埃姆斯,您曾经侮辱过韦尔西洛夫。虽然您,当然,您也可能不接受我的挑战,因为我充其量不过是个中学生,是个还没成年的少年,但是我还是要提出挑战,而不管您对此有何看法,也不管您做什么……不瞒您说,甚至直到现在,我的目的依旧不变。”

我们的谈话突然被一个仆人打断了,他进来有事禀报。公爵似乎正在等他,一看到他进来,他就站起身来,没有把话说完就快步向他走去,因而他向公爵禀报的时候就只能放低了声音,我当然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我就这么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由于我那快乐的唠叨,我都高兴得喘不过气来了,我把皮箱拖出来,提着皮箱到我的新居去。主要是,我感到非常高兴的是,韦尔西洛夫无疑在生我的气,他都不愿跟我说话,不愿看我。把我的皮箱搬过去以后,我就立刻飞也似的跑去找我那老公爵。不瞒您说,这两天因为没看到老公爵,我心里甚至感到有点难过。再说,关于韦尔西洛夫的情况,他肯定已经听说了。

“因为太高兴了!因为这个人‘死而复活,失而复得’,瓦辛,我是个坏孩子,我配不上您。我之所以承认这点,是因为有时候我完全不是这样,要站得高一些,也看得深一些。就因为我前天当面夸奖了您(我夸奖您仅仅因为人家贬低我、挤兑我),所以我恨您恨了整整两天!我发誓,我当天夜里就发誓我永远不去看您,昨天清早我去看您是心怀怨恨的,您懂吗:心怀怨恨。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椅子上,批评您的屋子,批评您,批评您的每一本书,还有您的女房东,我极力贬低您,嘲笑您……”

“啊!我早就听说了……”他急忙说道,“去年在卢加,我就非常高兴地结识了利扎韦塔·马卡罗芙娜……她也向我说起过您……”

“这里没有任何幽默,”韦尔西洛夫终于指出,“这话当然写得不妥,语气完全不对,这可能产生于中学或者其他同学们间的什么行话,正如你刚才所说,或者引自什么小品文。但是死者在这张可怕的字条上,使用这样的语言,还是十分质朴和严肃的。”

我甚至感到奇怪:他脸上焕发出一种绝对真诚的快乐。

“再说瓦辛也没有认为‘初次亮相’有什么不好呀!”我忍不住不能不说道。

“啊!您这样多精神呀。请问,您是不是知道有一封信,一直保存在克拉夫特手里,昨天又被韦尔西洛夫得到了,而这封信谈的正好是有关他刚赢得的那笔遗产的事?在这封信中,立遗嘱人阐明了自己的意愿,意思正好与昨天的法院判决相反。这封信是很早以前写的。总之,我不知道它准确的具体内容,但是,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呢?”

“至今,你还没问过我这话呢!直到昨天,我才头一次,我在说话时失言了,您才惠予关注,仁慈的先生,智勇双全的先生。”

“不,她这人非常好……”

“没关系,没关系,别不好意思,就把这当俏皮话听好了!”

而这想法仍旧在我心里翻腾不已。

“这是今天早上才找到的。”瓦辛解释说。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他看见我后高兴极了,而且我敢发誓,即使没有韦尔西洛夫那事,今天我也会去看他的。我昨天和不久前之所以怕去看他,是因为我想到,我可能会碰到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可现在我已经什么也不怕了。

“啊呀,您呀,真狡猾!”我接信的时候叫道,“我敢发誓,要知道,这一切——全是胡扯,其实什么事也没有,而这两件事全是您故意想出来的,目的就是要让我相信,我在做事,没有白拿钱!”

“又攻击年轻人了。”瓦辛微微一笑。

进来了一位年轻而又英俊的军官。我贪婪地看了看他,因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也就是说,我之所以说他英俊帅气,因为大家都这么说,但是在这张年轻、帅气的脸上却有点什么不完全吸引别人的地方。而我正是注意到了这点,作为我最初一刹那的印象,作为我对他的第一眼印象,而且这一印象从此一直保留在我的心中。他身体瘦削,身材优美,长着深褐色的头发,面色清秀,但略显微黄,目光坚定。他那美丽的深色眼睛,看起人来,略带严峻,甚至在他完全心平气和的时候也这样。但是他那坚定的目光之所以惹人反感,乃是因为不知为什么,总好像令人感到,这种坚定的神态,他不费什么力气,来得太容易了。不过,我也说不好……当然,他的脸色会突然变化,由严峻突然变成出奇地和蔼可亲、温存而又体贴的表情,而且,主要是这变化出自一种无疑的淳朴。正是这种淳朴能够吸引人。我还要指出他的一个特点:尽管他有时和蔼可亲和气质淳朴,可是他的脸从来就不曾变得快活过;甚至当我们这位公爵打心眼儿里哈哈大笑的时候,你们终究还是觉得,那种真正的、灿烂的、轻松的欢乐,似乎从来就不曾在他心头出现过……不过,要这样来描写一张脸,还是非常困难的。我根本不善于做这事。老公爵根据自己的愚蠢习惯,急忙跑过来介绍我们俩认识。

“请问,公爵,”我突然冒冒失失地提了个问题,“您心里是否以为,我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居然想找您决斗,而且是为了别人受到的侮辱。——也未免太可笑了?”

“不,说服得了,我肯定能说服她。要知道,我本来脑子里是想让索菲娅·安德烈耶芙娜代替我到这里来的。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不过只是一闪而过而已。索菲娅·安德烈耶芙娜一个人就能说服她,那,这不幸的姑娘就会依旧活着。不,以后我再也不会多管闲事了……再也不会去多做什么‘好事’了……我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多管了点闲事!我还自以为没有落伍于时代,还能理解当代青年。是的,我们这代老年人几乎还没成熟就已经老了。顺便说说,要知道,有非常多的当代人,他们按照老习惯,还自以为是年轻一代,因为昨天他们还是这样的一代人,然而他们都没有发现他们已经落伍了。”

“噢,你很可笑,你太可笑了,阿尔卡季!你知道吗,也许,在这一个月里,正因为这一点,正因为你这人是这么怪,我才特别喜欢你,但是你在许多方面是个很怪的怪人——说这话是免得你骄傲。还有,你知道吗,还有谁在笑话你呢?妈妈在笑话你,妈妈跟我一起,我们悄悄说:‘这么一个怪人,瞧,多怪呀!’而这时候你还坐在那里寻思,以为我们坐在那里被你吓得发抖呢。”

我完全被征服了;我看到了我始料所不及的无疑的、高尚的襟怀坦白。再说,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嘟囔了一句什么,作为回答,我向他直直在伸出了我的手;他高兴地握住我的手,使劲摇了摇。接着他把老公爵拉出去,在他的卧室里,跟他谈了大约五分钟。

“然而,人各有志,是您自己让我说的,要不我就不说了。”

“如果您想给我一个特别的快乐,”他从老公爵卧室里出来后,大声而又公开地对我说道,“那就劳您驾陪我走一趟,我要给您看看我马上要发出的给安德烈·彼得罗维奇的信,与此同时,也给您看看他写给我的信。”

“你不也在看吗。我看着你,我爱你。”

“还有一件荒唐和可笑的事,我要责备自己,”韦尔西洛夫继续道,不慌不忙,还跟从前一样,拉长了声音,“似乎,根据我那可恶的习惯,当时我有点放肆,跟她有点嘻皮笑脸,有这么点轻浮的微笑——总之,不够生硬、枯燥和阴阳怪气,这三个品质,也正是当前青年一代所特别看重的……总之,我使她有理由把我看成一个爱到处游荡的塞拉东。”

“先不谈,先不谈,我也乐意先不谈这一切……总之,我非常对不起她,甚至,你记得吗,我当着你的面还抱怨过……把这忘了,我的朋友;她也会改变对你的看法的,对这点我已经早有预感……瞧,谢廖查公爵来了!”

“你干吗皱眉头呀?”

“不,公爵住在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