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话 - 允许我让你幸福到热泪盈眶 - 读趣百科

别话

许地山

我再说一句,无论如何,我永久爱你。


“不要紧的,服侍你也是我应当做的事。”

凄凉中的喜悦把素辉身中预备要走的魂拥回来。她的精神似乎比前强些,一听丈夫那么说,就接着道:“女的本不足爱:你看许多人——连你——为女人惹下多少烦恼!……不过是——人要懂得怎样爱女人,才能懂得怎样爱智慧。不会爱或拒绝爱女人的,纵然他没有烦恼,他是万灵中最愚蠢的人。珠儿的父亲,珠儿的父亲哪,你佩服这话么?”

素辉好像没听见这话,眼望着他,只说别的。她说:“嗳,珠儿的父亲,在这时候,你为什么不带她来见见我?”

这时,就是我们——旁边的人——也不能为珠儿的父亲想出一句答辞。

“明天带她来。”

黄昏的微光一分一分地消失,幸而房里都是白的东西,眼睛不至于失了它们的辨别力。屋里的静默,早已充满了死的气色;看护妇又不进来,她的脚步声只在门外轻轻地蹀过去,好像告诉屋里的人说:“生命的步履不往这里来,离这里渐次远了。”

“你要什么?我替你找。”

强烈的电光忽然从玻璃泡里的金丝发出来。光的浪把那病人的眼睑冲开。丈夫见她这样,就回复他的希望,恳挚地说:“你——你醒过来了!”

她笑,但白的被窝中所显出来的笑容并不是欢乐的标识。她说:“我很对不住你,因为我不曾为我们生下一个男儿。”

丈夫说:“我应当为你做的事,都对你说过了。我再说一句,无论如何,我永久爱你。”

屋里又沉默了许久。

素辉病得很重,离她停息的时候不过是十二个时辰了。她丈夫坐在一边,一手支颐,一手把着病人的手臂,宁静而恳挚的眼光都注在他妻子的面上。

“明天我早一点来,你累了,歇歇吧。”

“珠儿的父亲哪,因为我身体软弱、多病的缘故,叫你牺牲许多光阴来看顾我,还阻碍你许多比服侍我更要紧的事。我实在对你不起。我的身体实不容我……”

“哪里的话!女孩子更好。我爱女的。”

丈夫既不能说什么话,屋里只可让死的静寂占有了。楼底下恍惚敲了七下自鸣钟。他为尊重医院的规则,就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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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素辉的手说:“我的命,再见吧,七点钟了。”

(原载1922年8月《小说月报》第13卷第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