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的自白 - 允许我让你幸福到热泪盈眶 - 读趣百科

初恋的自白

适合的归宿,我是失去我的生活的一切能力了。

始终没有和她作第二的见面。那学校的开学日期却近了,于是我又离开家;这一次的离家,依样带着留恋,但在我大部分的心中,是充满着恼恨。


在这些相熟和只能仿佛地觉得还认识的客中,我特别注意到那几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她们在看我的眼中,虽说模样各异,却全是可爱,但是在这可爱中而觉得出众的美丽的——是我不知道叫她作什么名字的那个。

一切的事物在眷恋中,不必是美丽的,也都成为可爱了——尤其是对于曾偷吃过我的珍珠鸟的那只黑猫,我也宽恕它既往的过失,而生起亲切的怀念。

“表妹!”一直到傍晚时分,我才向她说,还时她正和一个高低相等的女孩子,躲在西边的厢房里面,折叠着纸塔玩。

她不说话,只用手把那个塔拿起来,放到我面前,又微笑,眼光充满着明媚。

因为想起她是和我的表姨妈同来,两人相像,我就料定她也是我的表妹妹;她只有我的肩头高。

那个女孩子也不知怎的,悄悄地走开了。于是这个宽大的厢房里面,只剩下两个人,我和她。

我一个人闷闷的,又来到西厢房,看见那些小玩艺儿,心更惘然了;我把它们收起,尤其是那个塔,珍重地放到小小的皮箱里去。

在校中,每次写信给双亲的时候,我曾想——其实是因想到她,才想起给家里写信,但结果都被胆怯所制,不敢探问到她,即有时已写就了几句,也终于涂抹了,或者又连信扯碎。

从这个学校回到我的家,是经过两个大海,但是许多人都羡慕的这一次的海上风光,却被我忽略去了,因为我正在热心地思想着家乡情景。

“是不是叫你作表妹?”我顺手拿起另一张纸,也学她九_九_藏_书_网折叠纸塔。

因久等仍不见她来,我很心焦地跑到外面去找,但是在全屋子里面,差不多每一个空隙都瞧过了,终不见她的半点影子。于是,在我的母亲和女客们的谈话中间,关于她,我听到不幸的消息,那是她的父亲病在海外,家里突接到这样的信,她和她的母亲全回家去了。我心想,她今夜无论如何,是不会再到这里来上酒席了。我就懊悔到尽痴望纸塔,而不曾随她出去,在她身边,和她说我心里的话,要她莫忘记我;并且,那些纸折的东西,也是应该给她的。我觉得我全然做错了。

由是,一天天的,我的心只希望着她能够再来,看一次她的影子也好;但是这希望,无论我是如何的诚恳,如何的急切,全等于梦,渺茫的,而且不可摸捉,使得我仿佛曾受了什么很大的损失。我每日怅怅的,母亲以为我有了不适,然而我能够向她说出些什么话呢?我年纪还小,旧礼教的权威又压迫着我的全心灵,我终于撒谎了,说是因为我的肚子受了寒气。

她的塔折叠好了,约有一尺多高,就放在其余的纸物件中间,眼睛柔媚地斜着去看,这不禁使我小小的心儿跳动了。

总而言之,假使生命须一个主宰,那么,她就是主宰我生命的神!

我的生活是建设在她上面。

不过,想到她还是待人的处女的时候,我又恢复了所有生活的兴趣,我有驱逐一切魔幻的勇气,我是全然醒觉了,存在了。

时光——这东西像无稽的梦幻,模糊的,在人的不知觉间,消去了,我就这样忽忽地,并且没有间断地在狂涛怒浪之中,足足地度过六年,我以为也像是一个星期似的。

听我在叫她,她侧过脸来,现出一点害羞,但随着在娇媚的脸儿上便浮起微笑。

我看见到她(这是在表姨妈家里),她是已出嫁两年了,拖着毛毵毵黄头发不满周岁的婴儿,还像当年模样。我惊诧了。我欲狂奔去,但是我突然被了一种感觉,我又安静着;呵,只有神知道,我的心是如何地受着无形的利刃的宰割!

大约是第四天,或是第五天吧,那个仆妇单独地来到,说是老爷的病症更加重,太太和小姐都坐海船走了。——呵!这些话在我的耳里便变成了巨雷!我知道,我想再见到她,是不可能的事了。我永远记着这个该诅咒的日子。

真的,我们的话语是像江水一般不绝地流去,但是我始终没有向她说:

我忽然觉到,我的心原先是空的,这时才因她的眼光和微笑而充满了异样的喜悦。

第二年的夏天,我毕业了,本想借这机会回家去,好生地看望她,向她说出我许久想念她的心事;但当时却突然由校长的命令(为的我是高才生),不容人拒绝和婉却地,把我送到战舰上去实事练习了。于是,另一种新的生活,我就开始了,并且脚踪更无定,差不多整年地浮在海面,飘泊去,又飘泊来,离家也就更远了。因此,我也就更深地想念着她。

北京沙滩

“这好看。”我说,“把它送给我,行不行?”

她不语。

(原载1927年11月4日、5日、7日《晨报副刊》)

我不能对于那失望,用一种明瞭的解释,我只模模糊糊地觉得,没有看见她,我是很苦恼的。

“表妹,你还记得么,七年前你折叠的那个纸塔,还在我箱子里呢!”

母亲为庆贺这家庭中新的幸福,发出了许多请帖,预备三桌酒席,说是替我接风。

然而,除了她的眼光和微笑,我能够多得一些什么?

大约是十二岁,父亲就送我到相隔两千余里之远的外省去读书。离开家乡,不觉间已是足足的三年零四个月了。就在这一年的端午节后三日,得了我母亲的信,她要我回家。于是我就非常不能耐地等着时光的过去,盼望暑假到来;并且又像得了属于苦工的赦免一般,考完试验;及到了讲演堂前面那赭色古旧的墙上,由一个正害着眼病的校役,斜斜地贴出那实授海军少将的校长的放学牌示之时,我全个的胸膛里都充满着欢喜了,差不多快乐得脸上不断地浮现着微笑。

第二天,便来了大人和小孩的男男女女的客。

其实,这六年,想起来是何等可怕的长久呵。在其间,尤其是在最后的那两年,因了我年纪的增长,我已明瞭所谓男女之间的关系了,但因这,对于我从幼小时所深印的她的影子,也随着更活泼,更鲜明,并且更觉得美丽和可爱了。我一想到她应该有所谓及笄年纪的时候,我的心就越跳跃,我愿向她这样说:我是死了,我的心烂了,我的一切都完了,我没有梦的背景和生活的希望了,倘若我不能得到你的爱!——并且我还要继续说——倘若你爱我,我的心将充满欢乐,我不死了,我富有一切,我有了美丽的梦和生活的意义,我将成为宇宙的幸福王子。……想着时,我便重新展览了用全力去珍重保存的那些纸折的物件,我简直要发狂了,我毫无顾忌地吻她的那个纸塔——我的心就重新挟击着两件东西:幸福和苦恼。

这一直到六年之最末的那天,我离开那只战舰,回到家里的时候……

她很自然,依样低头的,用她那娇小的手指,继续着折叠那纸塔。我便跑开去,拿来我所心爱的英文练习本,把其中的漂亮的洋纸扯开,送给她,并且,我自己还折了火轮船,屋子,蛤蟆,和鸟儿之类的东西,也都送给她。她受了我的这些礼物,却不说出一句话来,只用她的眼光和微笑,向我致谢。

下面所说的,是一个青春已经萎谢,而还是独身着的或人的故事:

我忽然觉到,我的心原先是空的,这时才因她的眼光和微笑而充满了异样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