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五 致爱德华绅士 - 新爱洛伊丝 - 读趣百科

书信五 致爱德华绅士

快来吧,绅士,抛开您的那些不幸的战斗吧,快来完成一项更为高尚的义务。难道智者宁愿把人都杀了,也不愿来拯救一个人吗

此后,由于他一直在几个天主教国家里生活,所以他就不可能因为我们信奉基督教,他就对基督教产生好感。他发现,基督教只不过是教士们所宣讲的一种宗教而已。他认为基督教教义中的那一套,全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话,全都是辞藻堆砌起来的假话、空话。他觉得所有诚实的人全都异口同声地赞同他的看法,而且毫不隐瞒自己的这一观点,甚至连神职人员也都在私下里对自己公开宣讲的那一套多少也表示一点不屑。他还经常反驳我的看法,说他经过长时间的调查研究之后,一生之中只发现三个信神的教士”

我就不跟您叙述她丈夫走后我与她的谈话内容了。我们谈了许多的事情,有一些也记不起来了,而且,在她丈夫不在家的时候,我们谈过好几次话,所以我只能跟您简单地说一说,就不一一赘述了。

必须了解他们夫妇二人的性格,必须想到他俩全都一门心思用在家庭上,必须看到他们把对方视之为自己的另一半,必须了解他俩之间在其他所有问题上都看法一致,才能想象得出他们在这唯一的一点上的意见分歧对家庭的和睦造成多大的伤害。德·沃尔玛先生是在一种信奉希腊正教的环境中长大的,所以他无法忍受那种对可笑的宗教顶礼膜拜的荒谬做法。他很有理智,不容许别人硬往他身上套那难以忍受的枷锁,所以他很快就鄙夷不屑地把这具枷锁给抖搂掉了;他把来自一种十分可疑的权威的所有一切全都抛弃了,从而不得不成为一个不信教者,成为一个无神论者。

他开始脚步轻轻地走出去,我踮着脚尖跟在他身后走着。我们走到她的小房间门口:门是关着的;他猛地把门推开。绅士,我看到了什么情景呀!只见朱丽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泪流满面。她一见我们,急忙站起身来,擦干眼泪,双手捂住脸,想赶紧逃开。我还从未见她如此羞愧难当过。她丈夫及时地把她拦住了,心情异常激动地搂住她说:“亲爱的夫人,你如此真诚急切地祝愿,就可知你因何在祝愿了。为了你能心想事成,还缺少什么呀?好了,如果你的祝愿上苍听到的话,它是会满足你的。”她用坚定的、信心十足的语气回答他说:“我的心愿一定会得到满足的,只是我尚不知在何时及何种情况之下才会得到满足。要是我能以自己的生命换取我的心愿的早日实现就好了!那我将死也瞑目了。”

您是了解朱丽的,您是知道这个感情外露的人是多么喜欢把自己的感情传达给别人的,您想想,她这么克制自己该有多么的难受呀,而她的这种克制也没有别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凡事本该有一个共同看法的两个人之间,存在着一个可悲的歧见。而且,尽管有此歧见,可在这歧见之后,又产生了一些更加不祥的想法。她虽然总想抛弃这些不由自主地产生的可怕想法,但总不能如愿,它们无时无刻不跑来扰乱她的安宁。每每想到崇高伟大的神灵对其神性受到蔑视会寻求报复,每每想到为她带来幸福的人在她死后也将随之死去,而且看到自己两个孩子的父亲竟然是一个被上帝弃绝之人,对于一个温柔的妻子来说,她心里该有多么的恐惧呀!而对这种种可怕的情景,只是由于她生性温柔,才不致陷入完全绝望的境地;丈夫的不信教让她痛苦不已,但也正是这种宗教信仰赋予了她承受痛苦的力量。她经常在说:“如果上苍拒绝让这个诚实的男人皈依的话,那我对上苍只有一个请求:让我在他之前死去。”

要是在两个月前,他的这句玩笑话会让我极为难堪的;好在令人局促拘谨的时候已一去不复返了:我对他的话只是以微笑置之,而朱丽尽管有点双颊飞红,但并不比我显得难为情。我们在继续谈论着。沃尔玛并未就恶的多寡进行争论,他只是说必须承认,无论多寡,反正恶是存在的;而单就这种恶的存在,他推论出它产生的第一个原因,就是缺乏权威、理解或善意。而我,我则竭力地指出,身体上的痛苦之根源在于物质的性质,而精神上的痛苦之根源则在于人的自由。我告诉他,上帝除了创造像他那么十全十美、不受任何恶的侵袭的人而外,其他任何事情都是办不到的。我们正谈得很热烈时,我却发现朱丽已经不在了。她丈夫见我以目寻找,便问我道:“您猜猜看,她去哪里了?”我回答他道:“她去吩咐仆人做什么事去了。”他说道:“不会的,这种时候,她是不会去办别的事的。她用不着自己跑去,什么事都会安排好的,而且,我也从未见过她无事可做的时候。”我又猜道:“那她是到孩子们的房间里去了?”沃尔玛回答道:“也不太可能,她不会把孩子看得比拯救我更重要的。”于是,我便说道:“喏!她做什么去了,我也猜不着,不过,我可以完全肯定,她只会是去做一些有益的事情。”他冷冷地说道:“更加不对了,来,来,您看看我猜得对不对吧。”

从她所选择的把她的忧愁告诉我的时间来看,我怀疑她还有另一个原因没有对我说。她丈夫已经走了;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我们曾心心相印;往日的爱情仍留存在心中;如果我们的两颗心有一时的彼此遗忘,我们便立刻会干出见不得人的事来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害怕单独与我相处,尽量避免与我单独交谈,而且,麦耶里的那个场面人之处即在于此。她总是以感情代替理智,而且,她的感情又是那么的感人,所以我往往只好以拥抱她作为回答,”然后,他又笑吟吟地对我补充说道,“她的这种说理的方法,难道不是从她的哲学老师那儿学来的吗?”

您来信说要来克拉朗度过冬天,我听了真是高兴非常!可您为什么还要延长在军中的时间呀?这真让我苦等难熬啊!尤其让我觉得不高兴的是,我现在才明白,我们分别时,您要参加战斗的决心已定,可您竟然对我只字未提。绅士,尽管我知道您为什么秘而不宣,但我还是不感激您。您以为让我苟且偷生是为我好呀?您是不是让我这人情趣低下,宁要爱情而不愿与自己的朋友同生死共患难呀?您这不是瞧不起人吗?如果说我没资格随您而去,那您就把我留在伦敦好了,那也比把我打发到这儿来让我少生气一些。

绅士,这就是她心中的隐痛的极其有道理的缘由;这就是她内心深处的巨大痛楚,这种痛楚似乎在要她对别人的冥顽不化承担责任,而她在极力地掩饰自己的痛苦时,痛苦却未减反增。无神论在教皇派中已公开传播,但是,在理智允许人们信奉上帝的任何地方,无神论依然是没有任何存在的理由。这种状况当然令人担忧,因为,尽管那些大人物和富人中有一些人支持无神论,但是它却到处在让受压迫的穷苦人感到害怕,他们在看到可以使自己摆脱受其暴君的绝无仅有的罕见的束缚的同时,也看到了失去来世获得今生今世的唯一慰藉的希望。德·沃尔玛夫人感觉到了她丈夫的怀疑论在这个家庭中可能产生的恶劣影响,便特别防范自己的孩子受到这个极大的危险的侵害,她毫不犯难地暗中对这个真诚坦率、处事谨慎、朴实,毫无虚荣心,而且从不损害他人利益的人加以劝告。此人从不讲什么大道理,他也同我们一起上教堂,他遵循已定的规矩习俗;他不宣扬连他自己都不信的一种信仰,不做遭人指斥的事情,凡是国家要求一位公民做的事情,他都遵照法律规定的礼拜仪式去做。